也许是全球大气候变暖的缘故吧,不,也许是文化心理的积淀、个体感知的差异、人的耐受力渐趋脆弱的原因,这些年,久居小城的市民,对金张掖一年四季的自然轮回颇有微词,多是诟病于春天的沙尘、盛夏的酷热、凉秋的干旱、冬季的无雪。而其中,对盛夏的评价尤为刻薄,浮躁、郁闷、不安,似乎人的所有不适全都源于这个糟糕的季节。
也难怪,历来春天是个倍受文人墨客青睐的季节,生命与之频频亲近,爱情与之纠葛不清,希望与之播种开花……春天独领风骚、占尽四季风头;秋天是收获的季节,纵然有旱,回报的丰厚完全可以掩藏自然的真相;冬天,本来就是大西北沉睡的季节,人们对无雪的黄土地也没有过多的指望和期待,安静便好,无欲无求;唯独对于盛夏,人们倍加挑剔:决不能因缺乏激情而冷漠,又不能越雷池半步,否则,夏天就是一个缺乏理性的季节,一个遭人嫌弃的季节。对盛夏的苛求不仅古城甘州如此,中国南北方从来对夏天没有统一的审美标准,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虽然同样滋养了中国农耕文化,但对于夏季的理解、感悟、理性评价却褒贬不一。有“东园载酒西园醉,摘尽枇杷一树金”的惬意,也有“天地一大窑,阳炭烹六月”的无奈。这是古人,今人更为势利,期盼四季如春,对于盛夏酷暑,唯恐避之不及,似乎盛夏没有诗情画意、没有艺术灵感、没有惬意宁静,只有狂躁、闷热和焦虑。诗意的古人讨厌,娇贵的现代人反感,盛夏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荡妇,充满激情却令人望而生畏。于是,我们便开始寻觅生态夏季、绿色夏季、人文夏季,开始用人的大智大勇换取自然的大慈大悲。无法回避的是,即便城市有了千百顷湿地,即便燥热逐年收敛,即便气候日渐温和,对城市酷热的包容却依然如故,以至于市民稍有清闲,便问津于松林集聚和绿草丛生的山地避暑,以户外的放松和血腥的野炊替代蜗居和细嚼慢咽的无聊。
家乡小河的盛夏,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浮躁,避免了城市人的说三道四,一个夏天,常有细雨凉风相伴,即便是火红酷热的盛夏,热也热得光明磊落,不是扭扭捏捏,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,不是暧昧不清。清晨的凉爽、正午的焦灼、傍晚热的涟漪、夜的渐趋清凉……泾渭分明,层次分明,家乡小河,用直白、善意和中庸注释了未来人对自然应有的心态。其实,热也无妨,热是夏天的名片,热让我们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住对夏天的记忆;热让我们知道四季轮回是大自然对生命最有说服力的诠释;热让我们期待时光行进于另一个季节、演绎生命进程的真实,大热之后必然还有透彻的清凉;热让我们更深地领悟了农耕文化的精神内涵。那些埋怨盛夏的人们,一定不知道,这个季节,如果没有这一份热的记忆,季节的真诚就不在,岁月的况味就不在,人与自然的对话就不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