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下老家的院坝边,有一棵栀子花树,是我奶奶亲手栽的,记得我刚懂事的时候,栀子花树已经长到了两米多高,每年初夏,都会开出一朵朵、一簇簇赏心悦目、芳香扑鼻的栀子花。
读小学前,我一直随爷爷、奶奶和姑婆生活在山清水秀的乡下。栀子花盛开的季节,老家的三间睡房和一间堂屋内,到处都摆放着晶莹剔透的栀子花。我和爷爷、奶奶、姑婆的脖子上,也会挂着奶奶用白棉线串成一串的栀子花。那沁人肺腑的浓烈香味,在空气中缓缓流淌,带给我们甜如蜜糖的欢乐,赐给我们每分每秒的神清气爽。
每一次奶奶摘栀子花,我都会欢天喜地地站在树旁观看,看奶奶用灵巧的双手把绽放在青枝绿叶间的雪白翡翠轻轻摘下,放进我捧着的小木盘里。奶奶告诉我,象小辣椒一样尖细的青涩花蕾离开花还早,而那些胀鼓鼓的圆润花苞,很快就将撑破绿色的外衣骄傲地绽放。我曾经天真地问奶奶,多给树施肥、浇水,栀子花会不会结得更多?奶奶朗声笑着摇摇头,那可不行,树和人一样,营养也得有个讲究,不然,弄巧反拙,会败花的。天气热起来了,栀子花树乐了。伴着阳光的爱意,雨露的滋润,月华的沐浴,疾风的催促,栀子花攒足了劲儿,邀约着争相竞放。我那候个子矮,摘不到栀子花,总是每天早晨拍着小手请奶奶去摘。让幽幽的花香醉了我红扑扑的笑脸,醉了我无忧无虑的心房。
一天早晨,我站在栀子花树下,正饶有兴致地数着树上开了多少朵花时,忽然嗡嗡嗡嗡飞来几只蜜蜂,其中一只逗留在我的面前。“讨厌!”我嘟哝着扬起右手驱赶,却被拍着的那只蜜蜂狠狠地蛰了一下,瞬时,右手掌心奇痛无比,我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,一边哭一边往屋子里跑:“爷爷、奶奶!蜂子蜇我!蜂子蜇我!”爷爷和奶奶闻讯赶过来,一看,我的右手掌心已经红肿。爷爷心疼地安慰我:“乖孙孙,不哭,不哭,勇敢一点儿,勇敢一点儿!”奶奶拉着我去到同院住的三叔家,让正奶婴儿的三婶把她的乳汁挤了一点儿抹在我的伤口上。不一会儿,疼痛减轻,红肿也慢慢消了。奶奶说,蜜蜂也喜欢栀子花,我要是不打她,她是不会主动蜇我的,因为她蜇我,要以牺牲她的生命作代价。听奶奶这么一说,我倒有几分可怜那一只蜇我的蜜蜂了。
在我即将由爸爸、妈妈接回城里读小学的那年端午节,老家院子里的五叔结婚,五叔和新娘子五婶的胸前都戴着大红花。我好奇地问三叔,为啥结婚要戴花?结婚有啥好处?三叔戏谑着回答,你给哪个姑娘戴上花,她就是你的老婆了,会给你洗衣煮饭,给你好东西吃。哦,原来是这样啊!我明白了,转身在送亲的人群里找到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漂亮小姑娘,给她戴上了一朵栀子花。小姑娘很高兴,连声说:“真香,真香!”小姑娘的妈妈笑咪咪地问我为什么要给她女儿戴花,我一挺胸脯,得意地说:“给她戴上栀子花,她就我的老婆了,会给我洗衣煮饭,吃好东西!”“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”大人们忍俊不禁,全都开心地笑了。小姑娘的妈妈轻轻抚摸着我的头,涩涩地说:“我倒是希望翔儿长大后能嫁给你,但不可能啊!你是城里娃,会有大出息,到时哪会还看得起翔儿这农村姑娘呢!”我眉头一扬,大声嚷道:“不对,我看得起她,就是要跟她结婚,娶她作老婆!”人大们笑得更开心了。可惜我后来食言了。据五婶说,那位叫翔儿的小姑娘长大后成了十里八乡最俏丽的美人儿,嫁给了部队的一位营长为妻,随军去了遥远的北方。 星移斗转,光阴如山涧的溪水潺潺流去永不复返。在我的爷爷、奶奶和姑婆去世后,老家的房子连同栀子花树、核桃树、桂圆树、一大片竹林全卖给了我的六叔。我和爸爸、妈妈很少再回乡下老家。栀子花带给我童年的无限乐趣,和爷爷、奶、姑婆赐予我的眷眷深情,唯有在我的梦境中依依重现,让我在静静的长夜里久久怀恋了。